43.怒莫高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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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处不埋骨？

顾争回答不出。

哪怕是在真实世界，那个已经试行火葬、精神葬多年的世界，每一处土地依旧曾或多或少沾染过鲜血。比起这个世界，她来的世界由于科技更发达、人口更富裕，因而战争规模也更大，死的人也越多。

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，埋葬着已死和正在赴死的人。

人命是很单薄的，人心是很顽强的。

顾争回想起真实世界，如果她所在的世界是一部游戏，那打上的标签一定是废土、智械、生化危机。

人人被圈养，人人被困住，用着各种方式麻痹自己，现实虚拟真假难辨，那些人不过是养料，燃烧着自己空虚的灵魂，声色犬马虚伪作态，虚度光阴。

所以她才如此毫不留恋的进入这个世界。

她们才毫不留恋的进入那些世界。

顾争觉得自己似乎想的有些远了，或许石娘娘只是随口感叹，她的思维却已经涣散到天边，甚至想起早就遗忘的现实。

石娘娘不知何时消失，她又再度被拽入黑暗中。

“华玉姑娘……陛下请你前去。”

这次是难得的舒适，穿着合身又保暖的衣裳，腹中无饥饿感，身上也没有疼痛或者哪里多了个窟窿，就连呼吸都格外清新，带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。

她似乎已经在这里坐着等了许久，身上衣物都沾染上殿内熏着的香气，有人来喊，她起身随着前面带路的宫人行走。

这路并不漫长，守在殿外的宫人推开门，熏香携着暖气飘然而出，带路的人乖巧站到一旁，以略带怜悯的目光看向这位曾经倍受宠爱的公主。

她恍若没有察觉，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平稳走近，垂下头并不直视上方人，跪拜道：“华玉见过陛下。”

“你看这人可行。”

端坐在上方之人并无回应，她便一直维持着跪下模样，动也不动。像是在挑选物件般轻贱的语气响起，有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，寸寸扫过。

顾争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，只听得少年心跳如鼓，在耳边隆隆作响，这样的气氛预示着并不良好的结局，顾争再次尝试控制身体，可惜还是失败。

她是误入这些时光的过客，只能旁观她们的死亡。

一次又一次。

靴子终于落地，华玉听见一道十分悦耳的声音说：“尚可一用。”

陛下并未出声，负责服侍的人便已识趣的唤人进来要将华玉拉走，身着彩衣翠石的公主被两人拖着，并不体面的拉到后边。

“若是这个还不成……”

在彻底离开前，华玉隐约听见新任帝皇问，像是觉得不吉利般又没把话说完，之前那声音又开口，带着些从容随意道：“陛下放心，总会有个能成功的。”

华玉似乎是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，没哭没闹，格外安静，让押送她的人都不禁侧目。

她被两人带到一处封死的屋中，屋中有高炉、有金笼，还有张纯银做的床，就连墙壁都是由上好的水晶贴着，在灯烛反射下璀璨生辉。

两人将她送进金笼之中，随后紧紧锁上。

屋中无窗难以分辨时日，灯火长明不灭，照得人双眼发花。漫长的等待，顾争在心中默念着秒数，却总是念着念着就念乱，心中烦闷不已，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失去和华玉的共感。

时间一点一滴过去，华玉开始饥饿，开始恍惚，她靠着金笼缩成一团，眼神虚虚落在一旁，见到上位、也许是上上位住户留下的痕迹。

一道不深不浅的牙印，可能是实在太饿了，让那位曾经的天之骄女都忘记金是不能吃的，或许也不是忘了，是想咬下一块吞进胃里，来快些结束这种痛苦。

华玉缓慢伸手摸上那牙印，她肤白如雪，是前十几年花了大功夫养出来的，如今在这灿烂金色衬托下显得更白嫩如玉，若是被那些文人雅士瞧见，指不定要兴起赋诗一首。

但这些在太平年间令人惊叹的柔弱之美实则并无用处，华云是在这几个月明白这个道理的，再美丽的躯体在刀枪棍棒下都显得那么的渺小。

她们学会的那些礼仪——行莫回头，语莫掀唇。坐莫动膝，立莫摇裙。喜莫大笑，怒莫高声（*）。在真正遇到危险时一点用都没有，反而为了身形优美而故意束缚的体态在这种时候只会成为累赘。

华玉亲眼看到自己的一个姐姐，那个格外追求“盈盈一握楚宫腰”的姐姐，因为不愿受辱，被比她壮两倍的将军直接单手一举一甩，毫无反击之力香消玉殒。